吴丽珊
一大早,母亲又挥着扫帚,沙沙扫起来。
今年,母亲迎来第七个本命年。她14岁小学毕业,被选送简师培训,一年后,成了正式编制的小学教师。她深受学生喜爱,她也深深爱上这一行。可五年后,却莫名其妙下岗了。后来有机会复职,又稀里糊涂错过。命运多舛,母亲不甘,却不沉沦,凡事讲究做好。回乡劳动,舍得出力,很快成为劳动能手。做的布鞋,跟买的一样精致合脚。做生意,算盘打得飞快,却不出错。散装的货物,要多少就能准确地拿多少,几乎不用过秤。就是扫地,也更显干净整洁。每天清晨,我们在母亲沙沙地扫地声中醒来,干净整洁的家和父母温暖的笑,让我们整天的心情都美美的。
随着母亲年岁渐长,孝顺的弟媳,几年前便不让母亲分担家务。卸任的母亲,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扫地。她扫了屋子扫地坪,扫了地坪扫大道,扫了大道扫塘基。塘基有几百米,弟媳怕累着她,让她别扫。母亲却说,扫塘基是享受。塘基一面临水,一面是两米高的陡坡,坡下是小溪,溪水欢蹦乱跳,声音清脆悦耳。小溪那边,大片水田里,碧绿的水稻正含苞孕育。身姿优雅的白鹭在水田觅食,在田埂散步,在溪边照镜,在低空盘旋。稻田围着一池莲,高高的莲秆,擎着硕大的莲叶,如柄柄绿伞。粉色的荷花,有的全开,黄色的花蕊,任蜻蜓伫立;有的若开若闭,羞羞答答,美不胜收;有的还是拳拳花骨朵,却难掩芳华。站在塘基上,田野的风,池塘的风,山野的风,徐徐吹来,让人神清气爽。
塘基栽着蔬果,母亲扫一会地,便停下欣赏。每天的变化,不但分享给弟弟弟媳,还通过视频,传递给我们,给我们带来生活的乐趣和家的温馨。秧李,正在变红,每天的味道分别是,涩涩的,有点酸,不够甜。柰李,比去年结得多,鸽子蛋大了,鸡蛋大了。栽了多年的蟠桃树,今年挂果了,母亲第一次看到,巨大的惊喜透过屏幕感染着我们:蟠桃扁扁的,像以前的南瓜,还有瓜瓣。没想到王母娘娘的专属,进到了我们家。母亲不知道,她就是我们家的王母娘娘,一样的仙气,一样的慈祥。母亲还告诉我们,柿子结了满树,还只指甲大。黄桃又结了很多,弟弟正在套袋。水蜜桃树去年吹断了,今年新发的枝上,结了果,只是没去年多……
南瓜藤盘绕在草丛,母亲轻轻拨开草丛,惊喜不断,哪根藤最早结瓜,哪根藤的瓜最多,哪根藤又开了几朵雌花。那一溜向日葵是母亲最爱,花盘成型了,饭碗大了,开花了。每个阶段,都通过视频拽进我们的眼,塞进我们的心。
扫得勤了,不但扫去了地面的尘埃,也拂去了心灵的尘埃。乡亲们都说,母亲活得通透。桂花树下的小桌旁,总有人坐。母亲端茶递烟,欢喜闲聊。若是带来了小孩,更是慈爱和零食水果一齐奉上。大家喜欢来我家,因为母亲待人平等,热情,不论人非。别人的是非委屈,也能在这里消逝。
母亲四个子女都已成家立业,开枝散叶,二十多口的大家庭,每到节假日,都回家相聚,其乐融融。这得益于弟弟弟媳热情周到,贤惠大度,也得益于母亲的通透。母亲如弥勒佛,总是笑眯眯的,从不干涉晚辈的事情。爱却惠及每一晚辈,尤其对曾孙们,更是爱得不得了。母亲不古板,会视频,刷抖音,国内外大事也插得上嘴。和晚辈玩笑嬉戏,却有点赖皮,如狡猾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