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海燕
戴胜鸟头顶的羽毛像是胜利的皇冠，寓意高考冲刺的胜利。
戴胜鸟这种吉鸟在一个微露晨光的日子竟潜入望城彭家湾，悄无声息慢悠悠在草地上踱步……戴胜鸟头上竖着旗帜，身上披一条黑白间纹的纱巾，我稍一靠近，它们就扑扑扑张开纱巾，收拢旗帜，往樟树顶上飞，往桂花树上、银杏树上飞，树叶哗啦啦响，枝干在空中弹来跳去。
戴胜鸟对人似怕非怕，我想丢几把食给它们。刚一开门，它们就远远散开，时刻保持机敏，等我手中的食抛洒出去，它们发现我进了房子，戴胜鸟又会慢慢踱步过来，悠闲地吃。它们这种观察家的品性从始至今从来没有丢失过，哪怕与我似乎已建立起深厚的情谊，也不会与我靠得太近，总是保持一定距离。
它们与我一样，对世间一切莫名好奇。春日犯困，我丢下书，身一倦就睡着了，刚做了个好梦，戴胜就像要急切地探入我梦中，它们砰砰砰啄着窗玻璃，将我生生惊醒。只见它踩在窗子的外框上，正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着我，眼睛瞪得大大的，将头上的旗帜摆成羽扇状。它眼中的我应是懒惰而愚蠢的，戴胜鸟此刻应该在想，这个人怎么在大白天睡懒觉呢！真是人有人的活法，鸟有鸟的想法，人只需一天吃三顿，甚至两顿，就能攒足一天的精神，去干想干的事，有时是华而不实的事，有时又是顺势而为的事。而鸟却要时刻啄食，才能勉强饱腹。人这一辈子扎根在一个地方，建一幢房子，在里面住上一辈子，可以年轻时住，中年时住，年老了也住，哪怕死了，也要死在这幢房子里，不像它们鸟，窝是移动的，拼力衔来小树棍，选棵大树，夫妻俩齐心协力搭个牢实的窝，可风一吹或许就散了架，淘气的孩子掏鸟蛋，不小心连窝都端了，蛋摔了一地。可即便这样，人也是羡慕鸟的。人在世上一辈子，鸟也是一辈子，鸟要是与人比，永远不能服气，人要和鸟比，就会心生仰慕，鸟去了许多人类去不了的地方，看了许多人类看不到的风景，听了许多人类无法得知的消息……鸟有翅膀，想飞就飞……
彭家湾太小了，小到一口风堵住了，就让我有出不去的感觉。这么小的彭家湾，又有什么鸟事可谈呢？
近来，只有戴胜鸟，它们将村东的消息带到村西，又将村南的种子带到村北。村子里的事物就是这样开始动荡的，就像上清江上的波浪一样，一阵风吹来，整个彭家湾就都荡漾了。
人事浮动，谁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鸟事掠影，鸟只要还有影子在掠动，它们就是幸福的，它们背朝大树，永远不用担心粮仓与粮食，也不用担心情人与情事。
戴胜与彭家湾的往来并不频繁，常常是一个月来几次，像走亲戚一样。前年来彭家湾走动的有3只戴胜。去年冰灾后，前半个春天，戴胜就全部隐遁了。我一直在彭家湾溜达，目光总会朝戴胜平日里喜欢待的地方瞧瞧，希望能与它们不期而遇，令它们就像遇到亲戚一样，目光中流露那一刹那的惊喜。
从昨天起，我才看到有一只戴胜鸟站在麻石雕成的狗食盆边沿，趁着黑虎与妞妞不在，啄食它们的饭。啄一粒抬头左右张望，再啄一粒又左右张望，直到黑虎扑过来护食，它才不急不缓跑到草地上，发出几声讥讽的笑。它笑黑虎奔驰的速度再怎么快，也比不上自己用翅膀稍微振动几下。狗还没长大，还是个孩童，哪里比得上一只戴胜的老奸巨猾呢！
可戴胜的另外两个伙伴，这个春天却不见了踪影，鸟再怎么比狗滑头，也不过只是鸟而已。彭家湾进驻的热感红外线瞄准器，可不是什么善类，据说能将夜里它们的骨架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要它们瞄准了，鸟就再也没有了鸟事。好在人们不愿再伤害鸟类，戴胜鸟还可以一年一年再回彭家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