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拥风华的左家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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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鹏飞(高级会计师)

  从左家塘搬家到井湾子整十年了,但凡读书的日子,我都会去打卡两回。早上送女儿去鸿铭小学,晚上接她回家。

  十八年前,我卖了星沙的房子“回城”定居左家塘。这里街巷间藏着现代工业的旧痕,曾风华灼灼的岁月随时光淡去,却总有人能从记忆的尘埃里,将旧日的鲜活片段拾起。最是那间棚户式的棋牌馆,石棉瓦遮挡不住冬寒夏暑,却四季坐满了人,热闹不散。退休的爹爹们自带一壶泡得酽醇的浓茶,牌桌上一坐,指尖起落间,打发了闲暇,更将那些“城南旧事”,唠得活色生香。

  身材高而干瘦的长老倌,说话有点粗鲁,嗓门又大。他对这一带较熟悉:“左家塘啊,可是块风水宝地。那些年,谁家要是有人在这里上班,邻里都会高看他一眼。长钢风头正盛时,几千号工人三班倒,映红半边天的高炉,日夜不熄。如今这几个宁静的小区,以前都是我们钢铁厂的地盘。”长老倌爱炫耀他的过往。

  “要说当年啊,你们钢铁厂食堂那叫一绝!大块的五花肉炖得酥烂,油光锃亮地浸在汤汁里,香得能勾出魂来。工人们用铝制饭盒子满满当当装着带回家,一路上肉香外溢,盖过了我们身上橡胶味,我哈喇子流好长呢!单位效益好不好,看食堂福利就明白。哈哈!”湖南橡胶厂的老头接过话,眼里泛起了光,说到后面,舌头打转,自己吞了一把口水。

  他话锋一转,又自豪地补充道:“咱橡胶厂也不含糊,正经军工企业。起初专做军鞋军服,最出名的就是雪峰牌胶鞋,在那计划经济年代,大领导都穿过哩!几百亩厂区里的马路,漂漂亮亮干干净净,路两旁整齐排列着鞋帮车间、包装车间、炼胶车间和成型车间,机器轰隆,现在想起来历历在目。”这老头估计是退休财务,记得些专业名词。

  “你们别吹了。我们衡器厂的,从不羡慕你们两个厂,就馋曙光电子管厂。那儿漂亮妹子多,还个个高挑。怪不得,当年建厂时职工大多从北京电子管厂调过来,北方人天生占身高优势。没结婚时,我们常往妹子山的曙光宿舍跑,哈哈。”

  “快别说了!你家婆婆子来了!”对面老头故意压低声音吓唬他。

  “这又冇事,老夫老妻了。”嘴上硬气,但他还是顺手按住正在抓的那沓牌,身子往后一扭张望。大伙顿时笑作一团。男人至死是少年,哪里是打牌,打发日子罢了。

  那八年里,我常在长沙这些街巷间穿梭。走进曾经的湖橡地界,空气里似乎飘着若有若无的橡胶味,恰与老樟树清香缠在一起,成了独有的气息记忆。转到曙光电子管厂厂区,苏式筒子楼的红砖墙历经岁月打磨,成了最鲜明的时代印记。妹子山斜坡上贴满了广告,我常琢磨那些租房、卖房信息,从字里行间揣测到曾辉煌的企业,在时代大潮中又衍生出了新的使命。

  原以为我会在左家塘老楼里安度余生,奈何停车难成了绕不开的坎,我决定换个停车方便的小区。如今,家离左家塘9公里,岁月轮回,却每天送女儿来读书。遇上雨天,叠加韶山路修地铁造成的“肠梗阻”,硬生生熬上50分钟,还得折回雨花亭上班。走走停停,车上最忙活的当数刹车了。

  搬到井湾子时,女儿刚学会走路,现已亭亭玉立。六年的小学生活,补足了她在左家塘的履历不足。她最喜欢借校门口文具店老板电话联系我,常在那里买点文具。有回,车子剐蹭了一下,我迟到1小时。学校门前那条人挨人的巷子,见不到一个学生了。找不到女儿,我大声喊她名字。文具店老板娘立马应答,说她刚刚走,估计是坐公交车回家了。

  回到家,女儿受了委屈似的。我逗她,你一周坐车的路程超过爸爸大学前坐车的路程,要不转到家门口学校吧。女儿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坚决不,就爱到左家塘上学。”女儿的回答,坚定了我的想法,左家塘或许存在某种资源的价值,付出点人力成本和交通费,值得。

  我有时去上级单位办事后,回家时顺便接女儿。时间充裕的话,我都会提前下车,钻进这些街道里溜达。有一回,我窜进曙光电子管厂老厂区。斑驳的墙面上,爬山虎蜿蜒缠绕,悄悄包裹着岁月痕迹;几栋工业老厂房错落排布,多了几分整洁利落。改造后的创意产业园,工业遗存与现代艺术和谐交融。生锈管道成了打卡网红的地标,高挑空旷的旧厂房变身艺术展厅,齿轮纹路成了文创设计灵感源泉。那些无法收回的“沉没成本”,化作了可触摸、可感知的“工业记忆”。独特的工业基因植入到旧空间的商业语境,老建筑焕发出新生命力,让城市现代吸引力里多了份历史厚重感。

  左家塘坐拥风华,乃我心安之处。有天妻子开玩笑,那房子楼层太高,要是装了电梯,我们是不是还会搬回左家塘。


【作者:朱鹏飞】 【编辑:张辉东】
关键词:坐拥风华的左家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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