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一程水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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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文辉

  踏足浏阳周洛山间小道,石阶淤着夜雨冲刷的泥泞,踩上去像脚底抹了一层油,踉踉跄跄,稍不留神,栽个跟头并不稀奇。前路隐匿山林,一眼望不到尽头。远处山峰若隐若现,雾霭飘忽不定,树木像刚洗过淋浴,挂着一串串水珠;蝉声嘶哑,偶尔发出三两声嘶鸣,显得有气无力;鸟雀收拢翅膀,躲在窠巢里轻语梦呓。

  才走出一段距离,有人就开始气喘吁吁,手扶着树干弯腰歇气:“这山路走起来比跑步还累。”一拨决意登高览胜的老少男女,看上去好像没了先前的激情,只能凭借“会当凌绝顶”的豪兴给自己打气,一步步将山的高度,叠加成浪迹天涯的诗行。

  曲径通幽,往复盘桓,大伙攥着生锈的栏杆,小腿肚止不住哆嗦,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溪流是周洛跳动的脉搏,始终与人的脚步同频共振。山不转水转,水花溅到身上,让人感到一丝寒意。顺着山势一路蜿蜒,溪水就像灌注了活的灵魂,时而聚成飞泻的瀑布,撞向岩石溅起的水花,仿如“对酒当歌”时洒落的琼浆;时而又淌成绸缎般的浅滩,映着云影与天光,好似宋画里的大胆留白。大自然从来不是刻意描摹的画家,而是随性吟哦的诗人,将山林、溪水、村居一把搂过来,揉成一首意味深长的歌谣。

  途中撞见一从山上下来的老农,裤腿上沾满泥渍,背篓里的草药还沾着晨露的微凉。我上前探问去往山顶的路程,老人操着地道的北乡口音,黝黑的脸上挂着淳朴的笑,不急不忙道:“不蛮远哒,翻过那座岭就快哒。”见我们汗流浃背的样子,他索性放下背篓,抬起青筋鼓胀的大手,朝左前方指了指——山高,路远,坑深,显然不是简单的捷径,而是考验城里人毅力的棘途。老农的指引基于对大山脾性的了解和熟悉,就像溪流懂得山势的婉转,草木懂得时节的枯荣。忽然,耳边似有歌声响起——“不要迷茫,不要慌张,太阳下山,还有月亮……” 我咬咬牙,拉起同伴的手,紧跟“大部队”继续往上攀爬。

  有人忍不住学古人的疏狂,面对大山发出声声啸叫,啸声里似乎少了点“放浪形骸”的洒脱,倒像是故作姿态的宣泄;有人脱口吟出“幸有我来山未孤”的诗句,声调里却多了些许柔情。同行诸君多是些骚客文人,唯我不然,看上去倒像是勉力前行的“苦行僧”。我似乎悟到了某种自在与超然:人生路,有时意气风发,有时尴尬难堪。此刻,合着众人的脚步,我看到的不只是眼前的坎坷,更像是与山水共情的灵魂,在时光缝隙里跌宕起伏。

  花草在秋风中浅笑,星星点点,虽不及夏日繁花浓艳,一抹绿红却依然跳脱着生命的旺盛。野生桂树就立在溪畔,顶着一头桂冠,细碎的花开得欢天喜地。花粒从枝丫间爆出来,灿黄,像揉碎的阳光落满枝头,洁白,似敲碎的银子洒落一地,远远望去,树身像堆着闪光的碎金碎银。风一吹,花枝随着溪流声轻轻晃动,两棵桂树隔着清亮的溪水相对而立,大约比拼的不是高低,而是要把一季芬芳揉进清爽的秋光。姑娘们的身影在花树间穿梭,裙摆与花枝相映成趣,一时竟分不清是花美人娇,还是人美花娇。

  当足尖抵近山脊,欣悦感便顺着山岗自由舒展,笑意藏不住,从眼角眉梢弹出来,像一簇簇绽放的丹桂。风是信使,裹着野菊的淡雅、桂花的清香,穿过山林,漫过田垄,把盛夏的燠热捂成了一片清凉。原来,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要经历岁月的磨砺,最终留下一串串鲜活的印记。

  俯瞰山脚,阡陌交通如大地擘画的掌纹,山峦叠翠、牛羊散漫,村落朦胧的影像,构成一幅流动的《富春山居图》。村居依山傍水,红瓦砖墙隐在绿树丛中,远离尘世的喧嚣,把弯弯炊烟绕成恬淡的闲适。农人劳作的身影在水面倒映成梦幻场景;溪水潺潺,云雾游走,让“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致多了几分仙气,仿佛一晃眼就有人撑一只小船破空而来。那一刻,陶令向往的那个“世外桃源”从笔端蹦出来——那不是与世隔绝的孤岛,而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秘境。

  安静明媚的地方总能给人带来异常美好的感受。山一程,水一程,去过浏阳周洛后很长一段时间,那些坦荡的山水、田野、村落,以及美丽屋场的影像,在安闲淡定的日子里,总会在脑海中不断浮现。

【作者:龙文辉】 【编辑:张辉东】
关键词:山一程水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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