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水天,落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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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俊博

  长沙的夏天将过,日头还像烧透的炭,悬在头顶。街面烤得发白。

  我趿着塑料拖鞋,踢踏踢踏,走在巷口。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滚,咸津津的……

  突然,一阵邪风平地卷起,毫无征兆……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晃得人眼花的白亮天光,一下子被泼了墨汁,乌云沉沉地压下来,眼看就要挨着屋顶了。

  “哎呀!落雨哒!快收家伙!”巷子口米粉店的胖老板像被针扎了屁股,猛地从躺椅上弹起来,声音都劈了叉。那竹椅“哐当”一声歪倒在墙角。

  街上顿时炸了锅,我不管这世界,自顾自紧跑几步,一头撞进路边便利店的塑料门帘后面……

  “噼啪!”第一颗雨点,足有指甲盖那么大,带着股狠劲,狠狠砸在门外滚烫的水泥地上。声音又脆又响,像是摔碎了个玻璃弹珠。紧接着,噼里啪啦,亿万颗雨点像断了线的珠子,劈头盖脸地倾泻下来!砸在滚烫的街面、屋顶、车顶上,“滋滋”作响,腾起一片片白茫茫的雾气,像是地皮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水激得直冒烟。

  雨声瞬间就连成了片,从“噼啪”变成了震天响的“哗——”粗壮的雨线被风裹着,斜冲猛打,织成一张无边无际、动荡翻滚的灰白大网。窗外的世界眨眼就模糊了,扭曲了。近处的楼房轮廓化在了雨里,远处的岳麓山影子更是消失得干干净净。耳朵里只剩下这铺天盖地的水声,冲刷着一切。屋檐下的水汇成粗粗的水柱,“哗啦哗啦”砸在台阶上,冰冷的水花溅到裤脚上,一股凉气顺着小腿往上爬。

  便利店里挤满了人。头发滴着水的小伙子,抱着湿漉漉购物袋的阿姨,还有两个细伢子兴奋地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门上,压得扁扁的,鼻子都挤歪了。空气里混着湿衣服的馊味、汗味、雨水带来的土腥气,还有那么点人挤人带来的莫名温热感。没人说话,都竖着耳朵听外面那场天地间的大戏。

  这雨,来得像长沙人的暴脾气,一点就着,惊天动地。去得却也干脆,不拖泥带水。好像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那震得人心口发麻的“哗哗”声就弱了下去,变成了淅淅沥沥,最后只剩下零星的 “吧嗒……吧嗒……”不甘心地敲打着地上的水洼。

  雨,停了。

  塑料门帘被掀开,一股清冽、湿润的风猛地灌进来,带着泥土、青草和雨水冲刷过一切的味道,瞬间冲散了店里的闷浊。这风凉丝丝的,带着股劫后余生的慷慨劲儿,钻进每一个张开的毛孔里。人们长长地、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脸上紧绷的线条松开了,带着点共同经历过一场小风浪的默契,纷纷涌出门去。

  世界像是被狠狠洗刷了一遍。天,透亮得像刚擦过的玻璃。路旁的樟树、梧桐,叶子吸饱了水,绿得发亮,绿得晃眼……但阳光,刚被赶走的家伙又回来了。热气从湿漉漉的地面蒸腾起来,带着加倍的热情,重新裹住了每一个人……

  我站在重新变得滚烫的日头底下,感觉到汗水正悄悄地从后背、额头爬出来。可奇怪的是,心里头却还留着雨后的清爽劲儿,像含了片薄荷叶子,丝丝透着凉气。抬头看看天,云走得飞快。下一场能让人透口气的暴雨,谁知道它这会儿正藏在哪块匆匆路过的云彩后头,等着给这火炉般的长沙夏天,再来一次痛快淋漓的冲刷呢?

【作者:宁俊博】 【编辑:张辉东】
关键词:滚水天,落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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