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的那片竹林

　　  龙德豪

　　我家屋后便是一片茂密的竹林，足有百亩之广，每当山风拂过，竹林恰似绿色的大海，泛起层层波浪，我多次站在远处，面对竹林，欣赏这绚丽的景色 。

　　小时候，祖母曾神秘地告诉我，屋背后的这座山叫虎形山，山形酷似一只老虎，山上的竹林便是老虎身上的毛，家乡的地名“虎岭”便由此而来。无奈土改登记地名时，由于当时工作人员的疏忽，错将“虎岭”写成“土岭”，失去了地名的特征，一直沿用至今。祖母每每讲到此处，面露不悦之色，我也遗憾不已!

　　家乡的 这片竹林便是我儿时的乐园。山里的孩子心爱山，我们院落里的一群小朋友经常钻进这片竹林，捡干竹，掏鸟窝，挖竹笋。

　　每天放学后，家长安排我们上山砍柴，我们便来到这片竹林，寻找干枯的竹子，干枯不久的竹子，质地坚硬，我们便用柴刀砍倒它;碰上干枯已久的竹子，我们不用刀砍，几个人合力推，竹子便如 耄耋老人，无可奈何地倒在我们身边。我们劈去竹枝，将竹杆断成两截， 我们每人扛上一截，便回家了，家长见了自然高兴，因为用干竹烧火做饭菜，易燃且火旺，做出的饭菜格外香甜。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经常生活在这片竹林里的有野鸡、竹鸡、斑鸡、喜鹊、蛇鹊、猫头鹰等。野鸡、竹鸡、斑鸡在地面树丛中做窝，喜鹊、蛇鹊、猫头鹰在树上或竹竿上做窝。星期天或寒暑假，我们三五成群地钻进竹林，寻鸟窝，掏鸟蛋。

　　记得春末的一个星期天，我与三个堂弟悄悄地溜进竹林，寻找鸟窝，大人告诉我，春季是鸟下蛋的季节，如果运气好，寻得几窝鸟蛋，多么让人高兴的事啊!我们手里拿着一截三尺长的木棍，分头行动，用木棍将身边的每个草丛扒开，仔细观察，希望发现“惊喜”，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还是一无所获。突然，传来一个堂弟的喊叫声：“快来看，我发现鸟蛋了!”我们循声赶去，只见浓密的草丛中镶嵌着一个半圆形鸟窝，里面摆放着5枚鸟蛋，形状大小与鸡蛋相似，我猜想这是野鸡蛋了。大家纷纷称赞堂弟观察细心，运气好。堂弟将5枚鸟蛋放进小竹篮里，脸上洋溢着欣喜之色。

　　祝贺之后，我们继续分头寻找。此时，我将目光移向高处，希望有新的发现。蓦地，我发现一根高高的竹子上搭着一个鸟窝，离地面大概有5米的距离。望着鸟窝，我暗下决心：一定要爬上竹子，掏出鸟蛋，决不能空着手回家。于是，我铆足劲，双手抓住竹子，双脚夹住竹竿，手脚并用，麻利地爬上竹子，接近鸟窝时，我伸颈探望，心突突地跳了起来：四只雏鸟挨挤着，团在窝心，通身粉红，未生寸羽，眼睛尚闭着，只在喙边透出蜡黄颜色，浑如四粒会呼吸的杏子。见此情景，我进退两难：取走吧，于心不忍，这几只雏鸟嫩嘴微张，恰似无声的啼哭，这些小生灵还未看清山林的景色，还未见到灿烂的太阳，就成了盘中餐，实在可怜;放弃吧，今天可能空手回家，让堂弟低看我……权衡再三，我决定放弃，将这4只雏鸟留给晨风，留给大自然……我悄悄地从竹子上滑下来，此时，两只外出觅食的鸟儿刚好回窝，嘴对嘴地为雏鸟喂食，此情此景，令我心动，我暗自为刚才的决定而欣慰。

　　去竹林挖笋是件高兴的事。几场春雨过后，竹笋便开始冒尖了。我们这群小朋友便扛着锄头，背着竹篓上山挖笋了。宽阔的竹林中冒尖的竹笋到处都是，我们选择地面开裂处刚冒尖的竹笋，这样的竹笋味道好，与冬笋无异。春笋块头大，竹篓只能装下几根竹笋，装满后，我们便背它回家了。背回家的竹笋，或趁新鲜伴肉吃，或煮熟后晒成干笋片，一年四季都可吃。去竹林挖冬笋，是个技术活，我们小朋友只能望竹兴叹，无可奈何!记得我读初中后，在伯父的谆谆教诲下，才初步掌握了挖冬笋的技术：一看竹叶，二观竹枝，三察竹干。竹叶的浓密与否决定有无冬笋，竹枝的方向便是竹鞭的走向，竹干的颜色决定冬笋的远近。掌握了挖冬笋的技术后，以后每次进山挖冬笋，都是满载而归。

　　家乡的这片竹林不仅是小朋友的乐园，更是乡亲们的聚宝盆。

　　每到农闲时节，乡亲们便从山上砍下竹子，自己加工，编织成竹篓、竹篮、竹筛、竹席、畚箕、晒簟等各种竹器，一部分家用，一部分则拿去集市出售，贴补家用。乡亲们编织竹器人人都是高手，个个都是能工巧匠，有些竹器，堪称艺术品，且有收藏价值，如今我家中还存放着乡亲们送给我的一个竹篮，亲友见了，无不伸出拇指，赞不绝口。其中技艺最突出的当数帅爷爷，他不仅能编织各种竹器，而且能用竹子加上其他材料制作成竹碾。竹碾分上下两层，高一米左右，结构与石磨相似，造型美观，使用方便，家家户户离不开它!那时候，农村没有碾米机，乡亲们吃的大米完全靠自己加工：先用竹碾去壳，然后将去壳后的糙米拿去用碓舂白，而后食用，根本没有现在加工的大米白。帅爷爷凭着这绝技行走江湖，十里八乡，无有出其右者。帅爷爷长年累月，走东奔西，忙个不停，为乡亲造福，替百姓解忧。

　　改革开放后，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农田承包到户，山林同样承包到户。家乡的这片竹林被分割成几十块，每个农户分得一小块。由于管理不到位，竹林逐渐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去年冬，我回老家一趟，堂弟领我登上虎形山，举目四望，感慨万千：昔日的乐园如今百孔千疮，有的竹子成片干枯，失去生气与活力;有的农户卖了青山，竹子被剃了光头，竹林成了荒地;有的稀稀疏疏，几竿竹子孤独守望着宽阔的山坡;只有几块家有老人护理的竹林，风采依旧，青翠茂盛，与其他竹林形成鲜明的对比。

　　突然间，我记起祖母对我说过的话：虎形山，虎形山，只有山上楠竹青翠茂盛，老虎才会发威，山下的乡亲们才会兴旺发达，但愿乡亲们明白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