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河山一寸血,八万百姓八万兵——沁源人民抗日围困斗争纪实
林小宁
人终究是要回到故乡的,不是地理的故乡,便是精神的故乡
——题记
我的母亲邓静,1927年出生于山西省长治市沁源县郭道镇郭道村。沁源县地处长治市西北,太岳山的东麓,为晋中、晋南、晋东南“三晋”交界处。因为沁河之源,北魏始名沁源。县境东西宽45公里,南北长74公里,总面积2554平方公里。沁源县县境四周环山,西北高东南低,天赐屏障;构成与沁县、屯留、安泽、古县、霍县、灵石、介休、平遥等县的天然分界。
在抗日战争期间,沁源县是中共太岳区党委、太岳行署、太岳军区和太岳区13个县抗日民主政府的长期驻扎地。八路军太岳军区总部驻扎在沁源县阎寨,沁源县抗日民主政府设郭道镇。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我的外祖父邓芷滨于1938年参加革命。他曾经担任抗日根据地的区长、县财政局局长、税务局局长、行署秘书长(因长期革命工作积劳成疾因病去世,被追认为革命烈士)等职。在我外祖父的带领下,我母亲兄弟姐妹4人先后参加革命队伍。我大舅邓溪晨年仅十岁就担任抗日儿童团团长,1941年参加革命。1945年4月(16岁)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担任武工队长、区委书记、宣传部部长。20岁就担任县委书记。
我母亲12岁担任郭道镇儿童团团长和政治指导员,1941年(14岁)进入太岳抗日根据地的“太岳革命中学(1940年8月1日,太岳根据地最高学府成立,主要培养县区初级干部)”学习,担任学校学生会副主席、剧团团长、青救会宣传委员。1943年3月,在太岳行署行政干部学校学习后,在抗日战争最艰苦年代参加革命队伍,194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太岳行署行政干校会计,太岳专员公署科员,华北公安部工读学校指导员,晋冀鲁豫边区政府公安总局训练班政治指导员,公安局侦察员等职。
我外祖父一家人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为了中国民族大众的解放,也为了自身个人的解放,他们只有一个选择——投身于革命事业。1949年,随着战事的发展,新的解放区需要大批的干部建设共和国的新政权。“我们邓家人”分别跟随解放大军挥师南下和挺进西北,在湖南、河南、宁夏等地开展革命工作。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的前夕,作为革命老区的干部,我母亲于1949年7月随军南下来到湖南长沙。这批来自北方的革命者,在三湘大地上形成了一个“南下干部”群体,而湖南的南下干部中又以山西人居多数。当年,从山西、河北、山东、河南、北京、天津和东北等地到湖南的南下干部共1万余人(全省(市)登记南下干部14741人)。山西籍干部占南下干部总人数的五分之一。还有一部分南下干部,自己虽然原籍不是山西人,但也是在山西参加抗日斗争的老革命,再从山西出发南下到了湖南。在山西抗日革命根据地的斗争生涯,给他们留下了难忘的记忆;远方故乡的山山水水,仍旧是抹不平的思念情怀……
我母亲自从在湖南工作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自己的故乡沁源县郭道镇,这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大遗憾。正像毛泽东主席所说:“我们共产党人就像=好比种子,我们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和那里的人民结合起来,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她和众多山西省籍的南下干部,在湖南这块土地上生根结果、安家立业;将自己和子孙后代的青春热血,乃至生命,奉献给了她们的第二故乡——湖南。1984年,我母亲因为长年的劳苦工作和生活重负(前夫亡故和后次婚姻裂变,数次进“牛棚”、蹲“监狱”),因患肺癌不幸逝世,终年57岁,去世时还在工作岗位上。我清楚地记得,母亲患病期间,经常念叨着沁源县郭道镇,希望战胜病魔后回到故乡好好看一看……
我母亲的家世在我的记忆中始终是零散破碎的,难有完整的材料。随着母亲的早逝,这根记忆的链条也中断了。我在寻找一种途径,来圆我的记忆之梦。有几件事让我有了“重大”的发现:2011年6月,我看到由中共湖南省委组织部、湖南省档案局合编的《南下入湘干部名录》;了解到当年山西省籍南下干部的一些情况;我在调查当年太岳抗日根据地历史时,又了解到一些情况:蔡爱卿将军是湖南省岳阳楼区梅溪乡人;抗日战争期间,曾任山西青年抗敌决死第一纵队大队长、八路军38团团长、太岳军区第一军分区副司令员;参加了“百团大战”、正太、榆辽战役;1942年至1945年,八路军38团是常驻沁源的主力部队。蔡爱卿在沁源抗日围困斗争中担任总指挥,立下战功;受到毛泽东主席和党中央的赞扬,被太岳军区授予“战斗英雄”称号。蔡爱卿曾任山西省军区副司令员,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1963年退休回家乡,曾经住在长沙市展览馆路。
陈赓大将,湖南省湘乡县(今湘乡市)龙洞乡泉湖村人。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一期,曾任八路军129师386旅旅长、太岳军区司令员、解放军副总参谋长;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首任院长兼政委(现国防科技大学)。说起来也巧,我的女儿、女婿现在都在国防科大工作。这些发现说明湖南与山西有着多么深厚的缘分啊!正是当年沁源抗日围困斗争那段历史,把我们紧紧地连接在一起……
我在湖南省档案馆查找到母亲的档案,虽说其中多数是一些“干部表格”资料,但也提供了一些当年历史情况的“线索”。当看到母亲穿着八路军军装的老照片时,我的眼泪不由得流出眼眶……是的,我的母亲永远是一个战士,她也是沁源抗日队伍中的普通一兵啊!
2013年10月的山西之行,我感到了自己肩负着一种责任,那就是应该说说沁源人民的抗日围困斗争这段历史。2013年10月6日,我和夫人周清云第一次来到母亲的故乡沁源县。我们到了沁源县郭道镇,这里曾经是沁源县抗日民主政府所在地,也是我母亲的故乡。只是因为70多年过去了,岁月流逝,人过境迁,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的模样。我在长治市找到了《沁源县志》和《长治市情概览》,我感到如获至宝、欣喜若狂。更有意义的是,我从中发现了一个鲜为人知的抗日战争中的典型战例,即陈赓将军直接指挥的“沁源围困战”。这场战役不如台儿庄战役的惊心动魄,也不如平型关战役的声威远扬,没有衡阳保卫战的惨烈悲壮,也没有百团大战那么壮阔的战场,但沁源人民抗日围困斗争壮烈人寰的英雄历史,让人心胸震撼,荡气回肠。
八万人口的沁源,两万平方公里的地域,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里只是一个坐落在太岳山区腹地,从来不曾引人注目的山区小县。然而,发生在20世纪40年代的那场民族解放战争,却使这里成为世界战争史上令人叹为观止的战斗奇迹发生地。
在这场艰苦卓绝的斗争中,沁源八万人民群众付出了鲜血和生命的高昂代价。为了长期围困日军,沁源县人民群众在寒冷冰雪的冬天里,几万群众宿居深山窑洞,吃草根,啃树皮,忍受着寒冷、饥饿、疾病的折磨和日军的袭击、围剿。沁源八万老百姓不给日本鬼子留下一粒粮食,父老乡亲们在山上坚守14个月,宁愿饿死冻死也不下山。上万名无辜群众被日军杀害,1600多名抗日干部和民兵壮烈牺牲。八万人口的沁源在严酷的战争中留下了一万多的伤残人员,整个沁源县被焚为废墟瓦砾。1943年,沁源县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灾,荒芜土地万亩以上;沁源县境内处于极端严重的困难时期。尽管日军大兵压境、尽管斗争残酷无情;但是,八万沁源老百姓誓死不当汉奸、不做亡国奴,没有一个人向日本人屈膝投降,创造了在一个建制县中没有出现一个“汉奸”的抗日斗争历史奇迹。日军想尽办法,也无法在日酋冈村宁次精心设计的“山岳剿共实验区”里建立起一个维持会。
沁源人民淳朴忠厚,爱憎分明。沁源八万人民在那最艰苦的岁月里,拿出最后一碗米做军粮,拿出最后一块布缝征衣,拿出最后一块钱做军饷,宁可自己挨饿受冻,也要筹集军饷、军鞋、军衣供给部队,保证部队和驻沁源县干部的供应。从1942年10月至1945年4月整整两年半的时间内,八万人口的沁源养育了太岳区八个抗日政权以及三十八团、二十五团子弟兵。八万人口的沁源人民为人民军队输送了近万人的优秀子弟。
沁源八万人民面对凶恶残暴的日本侵略者,没有被吓倒,被征服,他们为民族解放奋起反抗,和八路军紧密配合,采取伏击战、夜袭战、地雷战、麻雀战等各种战术,粉碎了日军一次次“扫荡”,最后把日军围困在几个据点之内,断其粮草,绝其水源,日夜袭扰。经过长期的围困斗争,终于把日军全部赶出县境,创造了闻名全国的“沁源围困战”光辉战例,书写了一段英勇悲壮的民族抗战史,在古今中外的战争史上独树一帜。毛泽东主席在给沁源军民的贺电中说:“模范的沁源,坚强不屈的沁源,是太岳抗日民主根据地的一面旗帜,是敌后抗战中的模范典型之一。”
我为母亲的故乡沁源感到无比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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