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落在夜色里

        李武

　　细雨纷纷的暮色，气温骤然下降。很多车辆打着双闪，停满了学校周边的马路上。

　　来接孩子的家长或孩子的长辈，在细雨中犹豫着打伞还是不打伞，挤在人群中朝学校门口走去，在等着孩子出来的这十几分钟的时间，大多数低着头刷着手机。年轻点的停留在微信对话框或朋友圈的界面，有的看着学校家长群里老师发的关于孩子的信息：孩子一天在校的表现情况，某个单元的字词默写情况，某个单元的测试情况，小练笔打了什么等级诸如此类的。年纪大点的就干脆蹲下刷着各种小视频，把手机的扬声器开到了最大，这些声音混杂在鼎沸的人群中，像煮开了的一锅粥。无意也听得到别人对话框里的语音信息，如约晚饭地点的，如要家里人给孩子准备晚饭的。也有年轻的戴着蓝牙耳机接听微信电话的，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时而大笑时而震惊。站在路边化着淡妆、穿着比较出格的那个女孩子，似乎是在电话里跟人吵架，听得出她压抑着的骂人的那种愤怒的声音，看得到脸上故作出来的无所谓，还有眼镜片后面眼神里流露出的点点失望或是绝望。很多人戴着蓝牙耳机，要不是看到耳朵上的耳机的灯闪闪烁烁，还真以为一个人在人群中自说自话并手舞足蹈。

　　在厨房做饭等锅里的汤煮沸的间隙，我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一微信支付客服提醒弹了出来，提示我付错了款尽快与商家联系，打开提醒查看详情拨通电话，在厨房油烟机的呼呼声中，我跟他说我就是刚才跟你买橙子的那位顾客，他立即说我少付了10 元，我说那我立即加你的微信发给你，我复制了他的号码添加了他的微信，在对话框里发了10元红包，他立即收了并回复说你真是个好人，我说都不容易，这应该的，他回复说理解万岁。

　　雨依旧淅沥地敲击着所能抵达的层面。站在阳台往下看就看得到他的三轮车上堆满了一车的橙子，偶有几个问问价格后转身走了，也有买几个先试试的，他总是把切开了的拿给别人试试味，真的很好吃呢没催熟没打过药的，总是想别人多买点。

　　三轮车座位上每到暮色时就有一个小女孩蹲着在写作业，我问过他，他说是他女儿，我又看本子上写的字，工工整整，又好奇地翻看之前的几页，都是老师用红笔打钩写着 A++的字。小女孩全然不顾周遭的喧嚣写着作业，握着笔的手冻僵了也有些肿，中指与食指的指缝间开着裂，不时在嘴巴边上哈口热气缓解一下冻僵的手又继续写作业。她爸爸一边招呼着前来买橙子的人一边跟我说，这孩子长大到如今没让她操过心，三年级的这个学期开始自己走路去走路回上学，自觉主动完成作业后还会帮着为前来购买橙子的顾客拿袋子挑拣橙子，还会帮着吆喝，吃完饭会搬着小板凳站上去把洗碗池里的碗洗掉。爸爸说起这些的时候眼里都是满足的样子。

　　春雨被风吹斜的夜晚，楼下小区门口的三轮车上的灯在风雨里摇摇晃晃，小区的窗户里飘出来歌声，夹杂在雨中的歌声，悠长的歌声自清亮的嗓子里飘出来传进他的耳朵，歌声的伴奏是钢琴，华丽的音符配着这种音色，使本来有些疲乏的他瞬间有了精神，他喜欢这种夹在细雨纷飞中的歌声，年少时藏着的梦想顿时在心里复活，他那时也是一边弹着脚踏风琴一边歌唱着的少年，尤其记得母亲点起灯站在一旁的身影，灯被高高挂在头顶，外面有花香一阵一阵袭来，夜深了站起来望一眼窗外，月色正慢慢爬进窗户照到他的琴键上。想着这些的时候，他望着这个街边三轮车下正在专注写作业的孩子，他下意识地用自己粗糙的手捋了一下孩子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本子上写得工工整整的字，内心里便泛起了幸福和满足。这个学期他跟女儿报了学校的合唱团，女儿可能有这方面的天赋，识得了五线谱，一首歌最多学三遍就唱得不走调，他内心里认为这继承了他对音乐的天分，当然，女儿对这个也很感兴趣，每次写完作业都会找他开着手机上的伴奏旁若无人唱起来，同时引来不少人驻足观看，久而久之也就为他带来不少生意。

　　整个城市安静下来，他就着一束光启动三轮车回家，夜色将他充盈，回家前他抹掉了叹息，此时女儿已经熟睡，他轻轻地给女儿盖好了被子走出了房间。夜又深了，深了的夜里雨还在飘落，指间的烟忽闪忽灭，夜于是遁入了抖落的时间和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