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东湖的一滴水

         蔡 英

　　搬进新小区，每天推开窗户就是斑马东湖。湖水汤汤，草木葱茏，四季皆大美。每晚枕着湖水入睡，耳边充盈着潺潺的水声，鼻尖萦绕着清淡的水汽，梦里也是温柔水乡。

　　人到中年，不喜欢热闹的场合，却愿意享受孤独的时光。独自在湖畔散步，静坐在高挺的芦苇丛里，想象自己是东湖的一条鱼、一只白鹭、一抹晚霞，与自己和解，与现实世界和解，该是近年最大的收获与成熟。其实，我最想做东湖的一滴水，融入微波荡漾，融入自然万物。

　　又是一个春天。清晨，我坐在湖边看书，听见附近的娭毑用长沙乡音叫孙子吃饭，乡音与水流声一唱一和，心里不由软软的。想起住在黑麋峰脚下的老母亲，这时正在摘新茶吧。人生如水流，一往无前，母亲一天天走向衰老，她的儿孙辈却一天天长大成熟。新陈代谢不停止，万物生生不息，我们须勇往直前。一滴水对生命的阐释如此清晰有力，生命的旅程或长或短，却始终如春花灿烂，向阳而生。

　　此时的东湖，满眼都是郁郁葱葱的草木，树形秀丽的沙朴对着如镜的湖面顾影自怜，高大挺拔的樟树随风落下片片红叶，刚长出嫩叶的杨树顶着巨大的鸟巢，垂柳扭着柔软的腰肢翩然起舞，关山樱在枝头开得绚丽招摇。湖水静静流淌，数只喜鹊旁若无人地在树梢上追逐嬉闹。雪白的翅膀一扑一闪，暗蓝的尾巴一翘一翘，它们忽上忽下、时左时右，灵动可爱。树木的枝枝丫丫，草地的角角落落，早已成为翠鸟、戴胜、乌鸫、灰喜鹊、麻雀们的游乐场，也是其温馨的家园。

　　一缕缕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投影到地面，光影斑驳，明暗不定。我坐在湖边，阳光被禁锢在水中，风声、水声、鸟鸣、树叶落地声都突然消失，我感受着来自旷野生机勃勃的力量。一瞬间，我和这碧净的湖水融为了一体，或者说这湖水在我的身体里流动，无声无息，却无穷无尽。我始终相信，湖水是有记忆的，自它出生起，发生在它身边的一切事情，每一株草木的荣枯，每一只鸟兽的命运，每一滴水的去向，它都知晓来龙去脉，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也懂得，一滴水，就能唤醒沉睡的生命；一滴水，就能长出新的生命。

　　阳光温暖，东风浩荡，我坐在海棠树下，看着这美好与纷繁的一切，不由眼睛模糊了，觉得自己就是一滴水，与东湖融为一体，与天地万物合为一体。有了水的滋养，沉默整个冬天的植物与动物，都生机勃发，蓄势待发……湖畔最多的是笔挺的香樟树，常年青翠欲滴，好像在警醒我们——这辈子都要像樟树一样，读书做学问，为人并处世，要站得直行得稳。樟树新长出黄绿的花苞，花朵细碎繁多，满城都是樟花香。

　　东湖这个家园里还有众多可爱的鸟类。每到夏秋之交，满湖都是白鹭，还有少数灰鹭，它们成双结对地在湖边觅食，姿容优雅，体态轻盈。鹭们昼出夜伏，栖息在湖畔的深林里，远远望去，一株大树像开满了巨大的花朵。秋冬之傍晚，湖畔热闹非凡，成百上千只麻雀在低空中飞翔，它们像一张密密的网，一会儿落在这棵樟树上，一会儿栖在另一棵栾树里，像棕色的花朵开满树冠枝头。而此时，深林隐秘的草地上站满了肥圆灵巧的喜鹊，伸着嘴巴在草丛里觅食、跳跃、飞翔，这是一场喜气盈盈的盛宴，也是东湖鲜为人知的童话。当白鹭展开硕大的翅膀，并着修长的瘦腿，贴着水面缓缓飞翔时，我觉得四周都静寂下来，所有的喧嚣都偃旗息鼓，这个世界唯有湖水与白鹭并存。

　　不远处，湘江静静流淌，像一条闪亮的缎带缠绕在城市边缘。而城市里一条条马路像一条条河流，默默蜿蜒在高楼华厦四周。对面有个女孩子正在湖边拍花，东风微漾，一瓣瓣樱花落在水里，也有的落在她黑亮的头发上。我觉得，她是湘水送来的一朵樱花，刚好落在东湖边。而我，正好是东湖的一滴水，托举着这朵樱花，想让春天盛放在大地、河流与山川。